在黔西北的毕节城,无论是踱步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,抑或倚靠沧桑百年的古城墙,无论是细雨迷蒙之际还是灯影阑珊之时,总会听见一些独具特色的叫卖声。久居此地的人,对于这刻入骨子里的“乡音”耳熟能详,开口便能模仿一二。
提及毕节城的叫卖声,“酸汤苞(嗷)饭——菜豆腐饭——”为人所熟知。毕节人称“苞谷”为“苞”,尾音自带丝滑的“嗷”音。“麻辣卤豆腐卤鸡蛋……卤魔芋豆腐……卤虾丸……”这叫卖声毕节人也常听见。“卤豆腐卤鸡蛋”一气呵成,中间不停顿,“豆腐”与“虾丸”后音调拖长,抑扬顿挫的调调,分明是在勾人食欲。
在毕节城行走,带着“泥土味”的叫卖声冷不丁与你“撞个满怀”。在那些叫卖声中,有一种是“舀豆喔……菜豆喔……”,这是卖嫩豆腐和菜豆花的。毕节人叫嫩豆腐为豆花,加了蔬菜烹制的,就叫菜豆花。叫卖时原本要发那个“花”声的,因为并没太使劲张大嘴巴喊,以至听起来便成了“喔”。
毕节气候潮湿,早些年,人们习惯烧煤取暖煮饭,卖蜂窝煤的叫卖声总在胡同小巷回荡。卖蜂窝煤的人满面煤粉,他们却不在乎。“蜂窝煤——”的叫卖声从他们嘴里弹出来时,“蜂窝”被连读成“fō”。卖煤人笑着说,节约喊一个字的力气,能多担一坨煤。
上高中时,我从旧书摊上淘了一本诗集,一个卖蜂窝煤的中年男子为我担煤时,见了甚是喜欢,便借了去,却一直没还。我并不在意,而是常想,当夜幕降临时,“fō煤——”的叫卖声从他口中停下来,就着灯光顺手翻上几页诗集的他,在逐步消逝的疲倦中渐渐睡去,也算一件美事。
10多年前,采访过一对在毕节城陕西会馆一带叫卖蜂窝煤的夫妻,他们靠着人力车拖蜂窝煤卖的营生,抚养3个子女长大并考进大学,知情者无不赞许。现在回毕节,偶尔还能听见“fō煤——”的声音。循声望去,现在卖煤的人,不但用上了比人力车更加洋气的运载工具,据说连蜂窝煤也变成了节能环保型。
“叮、叮叮当、叮当叮”,这是卖麻糖的人的专属“叫卖”声。麻糖是用麦芽或者苞谷芽熬制的,购买时,摊主会一小块一小块地敲下。他们就地取材,用敲打麻糖的小锤子和厚铁片,撞击出了独有的“叫卖”声。
令毕节人怀想的,怎能少得了“炒——米糖——开水——”。“炒米糖”主要原料为优质糯米、白芝麻、葵花籽、小红花生、麦芽糖等,经独特手艺加工而成。开水冲泡炒米糖,米粒均匀饱满,入口香甜甘美。
当雪糕、奶茶、咖啡等吃食进入我们的生活,夏天消暑、冬天暖胃的炒米糖开水不再是人们的必需品。不过,卖炒米糖开水的老人那沙哑而悠长的声音,却久久飘荡在古城毕节的上空:“炒——米糖——开水——”
前些天路过毕节城区的明城墙,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这叫卖声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只见一位老人,支起烧开水的火红炉子,大壶里的水翻滚着,接过炒米糖开水的顾客喝下一口,满足地咂了咂嘴巴,似乎在品味时光的味道。
这味道,和“炒——米糖——开水——”一样悠长着呢,和叫卖声里的日子一样,悠长着呢。